春節其實是一個“成功人士表彰大會”
“恐歸族”的價值宣言
30年前那些逗樂我們的相聲段子已經不再好笑;除了在微博上被吐槽,春節聯歡晚會已經乏善可陳;大魚大肉、糖果零食都不太符合現在的健康标準;大掃除是沒必要的,日常清潔已經讓家裏足夠幹淨……過年可以做的那些事情都在逐漸失去意義。
過年必須做的那些事又令人煩惱。2012年春呷藬狄呀洺?^30億,每年幾十億人口的大騰挪成爲一個基本無解的社會問題。年貨送來送去,領導、朋友、長輩,打點各方關系,聯絡多方感情,過年比上班還累。年前的突擊加班常常讓人對假期産生幻滅感:焦頭爛額地忙完所有的工作,難道就爲了過年那幾天吃得腦滿腸肥,對着電視發呆嗎?
我們感慨年味淡薄,其實是人情淡了。但人類社會就是在由熟人社會向契約社會前進。我們有了更多的自我,不再依靠單一的價值标準來要求自己、評判别人,我們對于幸福的定義不再趨同。在不想過年的呼聲中,十分具有代表性的理由是:爲什麽要按照别人的意願來過年,我們隻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舒心假期。
過年的那點“鄉愁”也不過是腦補後的結果。
春節起源于殷商時期的祭神、祭祖。西周之後,過年加入了農業慶祝的活動。到漢朝形成了新春的禮儀。過年是綿延整個中華文明的傳統。1928年,國民政府曾經試圖廢除春節,折騰了幾年後自動放棄。“文革”期間的“革命化春節”也響應寥寥。民間對于風俗習慣,特别是對好吃好喝的節日的眷戀是強大的,過年,在中國人的生活中一直很難被撼動。但是,從20世紀初開始,個體便已經開始精神上逃離這種傳統。
魯迅在《祝福》描摹了過年的場景,宣告了自己的逃離,《祝福》中的“我”是這樣一個人:一個讀了點書、見了外面世界的小知識分子,他不再依靠慣性來生存,開始冷靜審視這個“過年”的舊世界,并在其中看到殘酷。
《祝福》中魯鎮舊曆年底在天空中都能顯出即将過年的氣象,所有人都在忙着年終大典“祝福”,殺雞宰鵝,買豬肉。但洗涮是女人們的事情,儀式是四叔這樣的家長的事情。“我”這個無關的閑人,回到故鄉魯鎮,卻急着想要離開。那是一個充滿了“寒暄”的世界,總是話不投機,有些你憐憫的可憐人,而你幫不了他們;有些勢利心狠的人,你厭惡又不免有些交道。若幹年後回顧起來,故鄉已經很遠了,過年便隻是記憶中灰白色的天空,遠近的鞭炮聲和彌漫于空氣中幽微的火藥味。
我們會在某一瞬間懷念四世同堂的時代,全家歡天喜地過春節。但在理智層面,我們都明白,那不過是一個幻覺而已。家庭人口越多,關系就越複雜,大家庭内部從不缺勾心鬥角,也像一個小江湖。一些據說飽嘗了都市孤獨症的人懷念記憶中的春節:現在想來跟兄弟搶一塊糖都是開心的。他們已全然忘記當初沒有吃到那塊糖的憤懑與屈辱。在一些充滿鄉愁的腦海中,過去總是蒙着一塊玫瑰色的面紗——那其實是腦補的結果。
現實沒有給鄉愁留下空間,城市化推平了記憶中的故鄉,在“千城一面”之間,我們的家鄉都是趨同的,幾年之間迅速崛起的市鎮隻跟地産、政績相關,與出生或生活于此的人沒有多少關系,爲了活得好一點,他們甚至都不能留在自己家鄉。
對于世界工廠流水線上的90後來說,公益短片中那些千裏走單騎,冒着風雪騎摩托回家的情感是陌生的,那是他們父輩的過年經驗。對他們來說,過年開心的不一定是回鄉,而是拿了工資去買一個新款智能手機。QQ上認識的好友比兒時的玩伴親密得多。故鄉是醜陋的,他們對于中國鄉村的凋敝體會至深,那是留守兒童時期的切身經曆,在父輩打工賺來的二層小樓中,隻有未粉刷的牆壁,祖父母力不從心的照料。
1984年2月2日,北京,農曆初一黃土崗公社劉甲村社員張占鳌一家在包餃子。除夕晚上及初一早上吃餃子的習俗在中國北方一直沿襲至今。
過年是代際矛盾的爆發期,兩代人都深深地被那個無法實現的“成功”所折磨。
雖然這個國家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與世界的同步,年輕的一代能夠與全世界同齡人同步在蘋果店排隊搶購最新一代的iphone了。但是上一代人還在另外一個時空:依然相信電視上所說的一切;對他們來說,網絡最大作用就是偷菜以及可以連續看完三十多集的“婆媳大戰”連續劇;他們或許是廣場舞大媽中的一員,或許是買金大媽中的一個。他們早早就已經放棄自己,而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兒女身上:隻要兒女好,他們便一切都好。在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,他們也迅速放棄了自己的話語權:我搞不懂了。家長權威開始喪失,長輩對于家庭的凝聚力也越來越弱了。
對很多中國家長,特别是中國父親來說,親子溝通是一件困難而麻煩的事情。養育孩子的那幾年恰好是事業上升的關鍵階段,與同事在一起的時間超過陪孩子的時間,孩子的叛逆期又恰逢中年危機,出軌鬧離婚各種焦頭爛額。在2012年,中國的離婚率增幅就已經超過了結婚率增幅,連續8年攀升。
向孩子解釋成年世界的各種困境實在太困難了,也太耗費時間了。情感上的虧欠很容易用禮物的方式來彌補。一個芭比娃娃、一套樂高玩具、一個包、一輛車、一套房……親子關系變成了禮物模式。但是,養育一個孩子并不是馴養一個小動物,給它糧食,它就會向你搖尾巴。情感互動是一種經年累月練習的結果,不是你某天突然想修複時,就可以讓對方按照指令回到原位。情感上的空洞會一直橫亘在彼此之間,過年也無法讓大家在一起假扮親熱。
年輕的一代多數是精緻的利己主義分子,從小便享有家中最好的一切。花着父母的辛苦錢念完了大學,第一份工作的工資還不足以支付房租,在一個“拼爹”時代,當他們工作受挫時,還不時會暗暗抱怨:爲什麽自己不是富二代、官二代。
父母與孩子照例是最親密的親人,卻有着最無法溝通的價值觀,他們都被這個時代的功利主義牽動着,無法自省,也無法以恰當的方式愛人。父母依然還在付出,但是付出得越多,希望在兒女身上得到的回報就越多——不是希望兒女返還自己什麽,隻是希望在兒女身上兌現自己無法取得的現世成功。但是身爲兒女,卻并不是個個都能出人頭地,那些厭惡過年的大多數無法面對自己現世奮鬥的“失敗”,敗于過年聚會的各種“曬”:曬年終獎、曬過節福利、曬年會上的抽獎……三十而立沒能立起來,四十不惑依然困惑,難以擔當那些人生的責任;他們沒能成爲一個好的榜樣,提供一個世俗層面的成功樣本。
過年是農村包圍城市,品味、學識、腔調……都市優越感在過年期間全面淪陷。
#p#分页标题#e#人是依靠優越感存活的動物。在北上廣深,你可以看伍迪·艾倫的電影、用海淘購買一千美元的鞋子,然後假裝生活在紐約。單身無孩,月月月光,除了生病時偶爾會覺得有點寂寞,總體依然覺得自己人生很牛,覺得自己是超越了瑣碎生活的那群幸邇骸D菢拥默嵥樯?顚嵲谔?煜ち耍?驙懩憔褪窃诂嵥橹虚L大的,上有老,下有小,空間局促,沒有隐私;從物質匮乏時期過來的父母,小心地計算着每月的開支,爲節省了10塊錢而雀躍不已。熟人社會有各種人情世故,斤斤計較,你是如此厭惡,大學畢業後便義無反顧地逃往大城市,以爲遠離了是非與瑣碎。
但是年齡漸長,你會發現,自己還是難以逃脫被那些在你看來井底之蛙的眼界評判。春節其實是一個“成功人士表彰大會”,中國式幸福是如此單一而殘酷,就是有票子有房子有車子有兒子。那些沒有比較優勢的人讪讪退回到親情環節,長輩發了壓歲錢,晚輩送完腦白金,大家開始看春晚包餃子。晚會歌手在唱“常回家看看”.你在心裏卻暗暗下決心:明年混不出個樣子來就不回家過年了。所以,每年春節都會有那麽幾個缺席者,他們是家人口中隐晦的存在,“沒回沒回”,最後一聲低得幾乎聽不到。
在家鄉不要試圖去推銷那套雅痞的觀念,喝什麽紅酒、穿什麽質地的套頭衫。在強大的現實主義邏輯之中,你就是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廢柴。由品味構成的大城市優越感可以瞬間被洞穿:言必稱紐約,卻一次沒有去過紐約,其實隻夠錢去次泰國;每個月仍在還15萬的奔馳smart車貸;過完年,房東就要漲房租,心裏一直在掙紮要不要搬離電梯公寓;年終獎很少,過年這一次回家就全花光了;信用卡已經有了三筆分期,難道還要繼續第四筆分期付款嗎?
在家鄉濕冷的冬天,凹造型穿着單薄的羊絨大衣凍得瑟瑟發抖,然後,那個微胖的媽遞給你一件羽絨服,你掙紮了一下還是穿上了。你會發現,跑了很久,以爲自己已經遠離了你所否定和逃離的一切現實,但是,回家過年,一切都被打回原形。隻是溫暖和安全感是很受用的,雖然它們總是與現實的無聊、瑣碎一起出現。
“恐归族”的价值宣言
30年前那些逗乐我们的相声段子已经不再好笑;除了在微博上被吐槽,春节联欢晚会已经乏善可陈;大鱼大肉、糖果零食都不太符合现在的健康标准;大扫除是没必要的,日常清洁已经让家里足够干净……过年可以做的那些事情都在逐渐失去意义。
过年必须做的那些事又令人烦恼。2012年春运人数已经超过30亿,每年几十亿人口的大腾挪成为一个基本无解的社会问题。年货送来送去,领导、朋友、长辈,打点各方关系,联络多方感情,过年比上班还累。年前的突击加班常常让人对假期产生幻灭感:焦头烂额地忙完所有的工作,难道就为了过年那几天吃得脑满肠肥,对着电视发呆吗?
我们感慨年味淡薄,其实是人情淡了。但人类社会就是在由熟人社会向契约社会前进。我们有了更多的自我,不再依靠单一的价值标准来要求自己、评判别人,我们对于幸福的定义不再趋同。在不想过年的呼声中,十分具有代表性的理由是: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意愿来过年,我们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舒心假期。
过年的那点“乡愁”也不过是脑补后的结果。
春节起源于殷商时期的祭神、祭祖。西周之后,过年加入了农业庆祝的活动。到汉朝形成了新春的礼仪。过年是绵延整个中华文明的传统。1928年,国民政府曾经试图废除春节,折腾了几年后自动放弃。“文革”期间的“革命化春节”也响应寥寥。民间对于风俗习惯,特别是对好吃好喝的节日的眷恋是强大的,过年,表彰大会”,中国式幸福是如此单一而残酷,就是有票子有房子有车子有儿子。那些没有比较优势的人讪讪退回到亲情环节,长辈发了压岁钱,晚辈送完脑白金,大家开始看春晚包饺子。晚会歌手在唱“常回家看看”.你在心里却暗暗下决心:明年混不出个样子来就不回家过年了。所以,每年春节都会有那么几个缺席者,他们是家人口中隐晦的存在,“没回没回”,最后一声低得几乎听不到。
在家乡不要试图去推销那套雅痞的观念,喝什么红酒、穿什么质地的套头衫。在强大的现实主义逻辑之中,你就是一个不会过日子的废柴。由品味构成的大城市优越感可以瞬间被洞穿:言必称纽约,却一次没有去过纽约,其实只够钱去次泰国;每个月仍在还15万的奔驰smart车贷;过完年,房东就要涨房租,心里一直在挣扎要不要搬离电梯公寓;年终奖很少,过年这一次回家就全花光了;信用卡已经有了三笔分期,难道还要继续第四笔分期付款吗?
在家乡湿冷的冬天,凹造型穿着单薄的羊绒大衣冻得瑟瑟发抖,然后,那个微胖的妈递给你一件羽绒服,你挣扎了一下还是穿上了。你会发现,跑了很久,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你所否定和逃离的一切现实,但是,回家过年,一切都被打回原形。只是温暖和安全感是很受用的,虽然它们总是与现实的无聊、琐碎一起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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